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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修湖山庙记 唐 · 韦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一
山川视公侯之外。凡有益于人者。
国命遍祭。虽十室之邑。
有主于民。民得以奉其威而赖其祐焉者。
按金箓经云。小山小水必有神。
当隶近岳。今宛陵泾县十八乡户四万民奉湖山神。
盖所以奉其威而赖其祐尔。邑图牒载。
山高三百丈。上有湖水。
山名因也。泾民札瘥。
祷之必瘳。泾田水旱。
祷之必丰。曲诚嘉志。
神无不答。民遂立庙其下以祀。
斯亦泾之民得归其心而保其身也。京兆韦焕曰。
天地之气。结而著形。
形于气而有神。今山川之神。
亦天隶下土。付其地而宰之。
或灵或否。在人愚智斯见矣。
今莫徵其初。旧祀且陋。
文宗皇帝更岁号之初。宰邑者裴公釬。
祈神有徵。遂彻其故以广之。
高堂敞宇。土质彩衣。
岁聿其久。复将颠崩。
邑人恂恂。相与谋新。
重基列阼。帐幕其尘。
丹故模駮。辉光照人。
仪卫必备。奇貌丑身。
舆马必全。翠饰金陈。
乌乎。山神能灵于民。
民必来臻。苟违旧德。
民将何亲。肥牷脂醴。
民之糇粮。哀箫鸣鼙。
夺民耕功。神之永福泾民。
山壤而后已乎。尉泾毕期未代。
府公以简召将行。邑有王浰者。
纂聚其由。来启前庭。
遂为浰书修庙之岁月于右。且异示于后生。
庶泾之人日有来者叹曰。某年有韦尉子虽无他及我。
怜其为我纪兹事以思之。大中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也。
论求治不可太急熙宁二年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七、《范忠宣公奏议》卷上、《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
臣伏见陛下即位已来,切于求治,思欲革去旧弊,速致太平。
此固圣明之君,盛德之举也。
然而道远者理当驯致,事大者不可速成,人才不可以急求,积弊不可以顿革。
道不驯致,则有揠苗之患;
事欲速成,则有不达之忧。
人急求则人佞进而巧伪生,弊顿革则人情扰而怨愤作。
所以景帝削七国而晁错受戮,东汉疾横议而党锢大兴。
宋襄公急于求霸,以致丧师;
唐文宗切于除奸,而训、注祸作。
此皆前世之明效,而后王之龟鉴也。
帝王之图治,必在显仁藏用,自下升高。
人材以长育而成,功德以积累而大。
通其变而使民不倦,神其化而使民不知,无象无为,而天下自安矣。
故传称尧之德曰「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称舜曰「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
文王则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是皆圣人之治,以无为而成也。
又称孔子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又曰:「无适也,无莫也,义不与比」。
《洪范》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此则圣人之心,毋固毋必,无适无莫,不作偏党好恶,而邪正自辨、万事无惑也。
故水止则方能鉴物,心清则可以理事
自古人君,有以才略自任,果于兴作,欲其事功速就,必为憸佞所乘。
迎合之人,则以才能被宠;
忠直之论,皆以沮排见疑。
以沮排被疑,则不暇察其忠;
以合意为才,则无以觉其佞。
自然善恶无辨,赏罚不明,人情怨怒而不知,祸乱已成而莫见,以至国家颠危者多矣,此果于兴作之害也。
孔子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此有以见小人承顺之言可惧也。
陛下聪明仁孝,脩己笃恭,自有尧、舜之资,可以垂衣而治,不须急务于近效。
乃杂五霸之为,岂唯徒劳睿思,寔恐以小妨大。
伏望陛下清心简事,尊德委贤,以知人安民为大方,以富国强兵为末务,覆之如天,容之如地,四海被不言之化,生民跻仁寿之域,与三王并美,唐虞比隆,使后世歌颂无穷,在陛下留神而已。
论朋党并请补外疏元祐二年七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七
尝观古之圣君贤臣,相与图治,能辟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功业隆而声名著者,其术无他,在乎绝朋党之患而已。
朋党之患,不止于忘国家之事,以私己自荣,挟疑似之说,以养交固宠,其患乃在乎中伤忠直尔。
忠者先迁,则凡怀忠者不容;
直者先斥,则凡任直者不免。
夫然后率天下之人为不忠不直,而相与共欺其君者,朋党之患耳。
故为天下国家者,不患不能知治道,而患在不能知朋党;
不患不能知朋党,而患在不能去朋党。
昔者刘向论朋党数千言,李德裕推广其说,然二人者,率为朋党所害。
使人主能知其弊,则二人者岂有不能自明之理哉!
故曰患在不能知之也。
唐文宗聪明俊伟,有志于治,叹曰去河北贼易,去二李之党难。
始失其制,终成其乱,虽欲痛治,势所未可,故曰:患在不能去之也。
盖人主所恃以治天下、服万民者,公议也。
朋党作则公议亡,人心无所赖,上下相徇,毁誉乱真。
人主虽独公其心于上,天下谁与同其是非忧乐哉!
臣视往事之变,嗟念久矣。
起自疏远,无左右之助,陛下擢于众人之中,付以言责之任,感慨自誓,恨无死所以报万一。
然臣尝谓谏官御史当尊朝廷,肃臣下,谨名分,正纪纲,远比周,然后为称职。
故遇事必言,不暇恤己,牴牾同列亦既多矣,违戾权贵亦已甚矣。
顷因程颐不严君臣之分,欲就别殿说书,臣以为礼贵防微,事宜戒渐,名分一僭,实生厉阶,乃献封章,论其不可。
奏削方上,而陛下已悟其失,有旨改正,则是之妄请,不待臣言而陛下已辨也。
臣于颐素无嫌怨,所论奏者乃职事耳,非欲沮以伸己也。
同舍缘此反目,相视不啻仇敌,阴怀睚眦,伺隙求报。
未几,张舜民罢职,台谏纷然共议营救,亦欲率臣同入文字。
臣既思虑短闇,始欲救之,遂诺长贰,以谓可言。
既而再思,理有不可。
甚后全台具疏,力束强臣,臣乃详论舜民之言不可从,舜民之罢不当救,而却其请,不敢雷同。
及至召赴三省宣谕,其人各以为耻,怀怨愈深,意欲使臣不可独免,遂形恶奏,上浼圣聪。
仰赖陛下睿明天纵,照见邪隐,社稷神灵,弗祐非道,斯人党与,不攻自破,孤臣获全,复进谏列,此天地之造也。
韩维之上客,程颐之死党,犹指舜民之事以攻臣,是朋党之势复作,而朝廷可欺,乃天下之深忧也。
臣安可忍而不辩,忍而不去哉!
所以辩者,小则欲明一身之枉,大则欲救天下之害也,愿陛下垂听而察焉。
大凡台谏供职之始,当有章疏;
所言之事,必以远者大者为先,以近者小者为后,此其体也。
今政令之得失,生民之利害,必有大于舜民之事者,而不先言之,乃汲汲言臣者,意非他也,其一则贾易程颐报怨也,其一则杜绝藉此以悦韩维也。
韩缜误神宗之政事,韩宗师秘阁之除命,韩宗儒丑秽之迹,郭茂恂赃贪之罪,臣累尝弹劾,则维之憾臣亦深也。
杜纯者,与韩氏为婚姻,绛既判北京,乞差为本路运判
朝廷起于停废之中而遣之,在河北未数月,召为大理少卿德于韩氏,岂肯不报?
其人天资刻深,持法苛峻,每断疑狱,主议惟重,以求合韩维之意,多从其说。
于是表里相成,与范百禄异论,因此益嘉之。
忽有侍御史之除,命下之初,不协公议,臣是时深欲论奏,适会傅尧俞等事未辨明,恐不知臣者谓臣又起争端,遂隐忍而罢,则纯之言臣以悦韩维,迹状亦明矣。
至于贾易程颐之党,则士大夫无不知之,今二人者不知何辞以罪臣也。
谓臣已尝出言欲救舜民,既而不救,有反覆之罪乎?
是不许臣深思而欲臣茍合也。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孔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盖中人之性,烛理不能尽明,凡于事变,必再三思虑,则庶几无悔,虽圣人亦许之。
夫以孔子之圣,许季父子之再思,而台谏不容臣之深虑,亦已过矣。
谓臣见同官罢职,不出力以救之为薄于风义乎?
则事固有轻重,理固有取舍,不可执一而言也。
臣虽不救同官,薄于风义,其过小也;
其知不当救而茍为辞说,附会党与以救之,则欺于朝廷,其罪大也。
臣宁有小过而不敢为大罪,宁致同列之深怨而不误国家之大事,臣何愧也?
臣之罪止于此,而言者源源未绝,必欲臣废逐而后已,臣深痛朋党之弊至于斯也!
夫朋党之人,寄佞于忠,托奸于直,济之以智,成之以敢,不可不察也。
刘崇鲁李溪白麻者,为谄崔昭纬也,张又新李绅之冤者,为附李逢吉也,岂宜圣世复启此风?
小分曹类,大成党锢,渐不可长也。
臣伏闻真宗皇帝尝戒谏官曰:「不得潜为朋比,阴有中伤」。
祖宗训戒,著在史册,安可忘哉!
恭惟皇帝陛下尧仁舜孝,规天模地,对扬祖考之光训,对越上帝之景命。
伏惟太皇太后陛下,圣哲仁慈,远出千古。
四海治理,万机得失,神遇而心悟,其于邪正,了无遗察。
臣虽以蝼蚁之命,立于虎豹之群,凭赖天地之力,未赐斧钺之诛,以安其馀生而不忧。
然臣犹喋喋不能已者,盖众口可以铄金,积毁可以销骨,曾参杀人,入市有虎,言者三至,未免置疑。
跬步一差,遂投朋党之陷阱,此臣之所以深忧也。
夫竭力事居,有死无二,死得其义,有何憾焉!
为臣之区区,惟恐不得死于陛下之斧钺,而将死于朋党之陷阱,则臣犹有憾也。
伏望陛下衰怜鉴照,罢臣言职,免使纷纭之议,烦惑天听,臣不胜幸甚(《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又见《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三,《宋三朝纪要》第二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五。)
在:原无,据右引补。
义昌军节度使浑公神道碑 唐 · 路岩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二
叙曰。
天业光昭。
宝臣间出。
云台重沓。
旂常纷纶。
吾巨唐乎。
镇宁社稷。
缵扬忠烈。
勋居第一。
代代不绝。
其浑氏乎。
能遵祖法。
不失家声。
立朝守土。
所居可纪。
康公乎。
公讳侃。
字复贵
其先姜姓之后。
汉郡浑邪王之裔。
始居于崤北。
后迁于河南
今为代人。
山西右族。
七代祖潭。
玉钤卫大将军
生回贵。
以兵从我高祖神尧皇帝。
佐平暴乱。
豹韬卫大将军
元庆
为右玉钤将军灵邱伯。
生大寿。
太子仆
广府大都督
生释之。
开府仪同三司太常卿宁朔郡王
广德中拒捍西戎
身殁王事。
司空
公大父讳瑊。
方副元帅河中节度检校司空中书令咸宁王
太师
有大勋绩。
其秩录封赏。
埒汾阳西平
皇家中兴。
此三人力也。
父讳镐。
义武军节度易定观察使检校工部尚书
赠太子少保
陇西李氏女。
生公
公为儿时则柔敬敦厚。
笃志于学。
九岁由宏文生擢孝廉第。
释褐参同州军事。
既冠。
益以通敏密静称于人。
因从先少师于藩方。
不忍去庭闱。
诸侯有以币以马取者。
一无所就。
元和十二年
少师奉诏以中山兵伐叛。
而卒与寇遇。
以数千当数万。
力战而归。
坐黜循州
公忧蹙内结。
晨夜在侧。
从容道否泰之理以解。
发于至诚。
少师为之洒然。
少师薨。
屏勺饮。
坏容貌。
几不全者数矣。
严护踰大江
长号动神明。
亲友见者。
莫不悽恻。
忧其困绝。
往往罢吊。
既而外除。
大戚不衰。
遂退不肯仕。
居处饮食。
若执丧者。
是时朝廷询勋臣后。
或言曰。
咸宁功累代不可及。
其子身当圣朝。
以谴终未复。
无以示天下。
执政立言之。
天子感其事。
趣诏尽还少师爵土。
由是勋阀之家皆喜。
长庆中
又有言公之材行不宜在闾巷者。
上亦以追显咸宁功德未足。
遂授公右龙武军仓曹参军
太常寺主簿太府寺丞
由是以吏事自喜。
明习文法。
咸宁王股肱王室。
卑体下士
召置幕府
得一时之人。
少师仕官早成。
不废法度。
有誉于士大夫间。
公又脩洁谦逊。
辞礼闲雅。
由是仁人与之游。
长者访其庐矣。
称述日甚。
闻于廷中。
擢为左赞善大夫
太子仆
能勤其官。
太府少卿
始用利器。
货泉事聚。
不顿锋铓。
益为试可。
一日。
昭献皇帝读国史至咸宁王卒。
叹浑氏时无大官者。
欲用公未有缘。
即日以银鱼朱袍赐之。
俄拜金吾卫将军
宠以金紫。
公愈益小心。
俯偻不暇。
武宗时太仆卿
以谨良选。
宣宗即位
少府监
以缮理
又拜左金吾卫大将军
环卫
明年司农卿
经制
每以处逸乐。
悖勤劳。
非忠也。
求出补吏。
不惮剧郡。
久之。
寿阳岁数饥。
有盗贼。
上选能理者。
丞相举公可用。
公至。
则猛纠缓化。
晓告慰养。
先是有货盗斗变难制。
至是皆解散走匿。
又勺陂之水。
溉田数百顷。
为力势者幸其肥美。
决去其流以耕。
公堤防约束。
水复盛溢。
沃野之利。
岁岁增多。
徵为殿中监
服用如法。
顷之为昭王傅。
惜之。
再为少府监
检校工部尚书金吾大将军
日在彤庭。
宣宗器其能。
遂赐高牙畅毂。
镇于回中。
公门有将帅风。
习知四夷事。
以故绥边之绩。
不日而成。
西戎别种王蒙
数为边害。
公曰。
胡夷剽劫亦常事。
不烦兵鏖。
可以信取。
谕以咫尺之书。
果相率遁去。
居无何。
又遣其舍人董英粲归诚
且贪锦绣物。
公必其善意。
乃许互市。
竟不敢负约反覆。
初有戌卒子。
族长所掠。
奴畜之。
至是董英粲辄搆而归之。
曰用报德。
关城无警。
早开晏闭矣。
边兵之衣。
辇自京师
吏缘为奸。
纩帛悉滥。
公始周察变法。
犯必收按。
至乎聚给。
亲往观之。
旧调军食。
仓廪庾回远。
不克往取。
率为空名。
又度其途以便之。
自是寒无皲瘃。
戌益伉健。
既衣又食之。
抚士至矣。
萃战马凡五百二十疋。
牛骡称是。
脩革器五万具。
备丁壮卒三千人。
新粟五万斛。
边备完富。
戎心震悚。
天子使使者赍诏。
即军中加公检校刑部尚书以报之。
居岁馀。
复召为大金吾
三品阶
三领缇骑。
日益亲贵。
今天子即位。
谋沧海帅。
视公曰。
无以易尔。
咸通二年遂授义昌军节度使
其理如在泾。
始至则表蠲水旱逋甚众。
先是井为海染。
人不可饮。
遂阏河以汲。
舟行则决。
决又辄塞。
公视而计之。
派凿扃蓄。
舟来不留。
缏垂不息。
厥功亟就。
于今赖之。
有田千顷。
游惰者不顾。
公乃劝辟。
悉为膏腴。
既饮之。
又食之。
养人至矣。
穷民有鬻子者。
为之赎归。
故校有孤女者。
时其配偶。
丧不办葬。
骨暴于野。
皆为调棺柩。
具粟帛。
邮亭相远。
道里患苦。
作室其间。
以庇来往。
岁比不稔。
给军未赡。
峙粮十六万石。
以为储蓄。
大抵能推诚于下。
辛苦率先。
民愁未解。
公费未足。
孜孜为之。
虽人之求去已疾。
谋致家温。
不如也。
以故感神贶。
来瑞鸷。
百姓洎文武吏。
讴歌借留。
护戎者奏其状。
天子嘉焉。
诏曰。
幸卒教化之。
许留旬岁。
五年秋受代。
朝廷方图其功。
会其冬以疾闻。
明年三月二日
薨于大宁里私第。
享年六十九。
其年十二月某日。
葬于京兆府万年县洪固乡冑贵里。
于戏。
豹韬以义兵显。
宁朔以边患死。
咸宁以殊勋著。
少师以威名用。
洎公以材能选。
陈力无旷废。
浑氏之风类是。
穆宗后。
天下少事。
由是公未尝有斗战功。
始则以至行好学。
恂恂若儒者。
中则以精力辨疑。
为循吏。
终则以和众静边。
名之良帅。
不矜舆马之饰。
不嗜梁肉之味。
家产稍赡。
则以振昆弟宾客
士有贤者。
虽贫贱必与之均敌。
名以脩饬光。
位以功效进。
自解褐数十年。
九卿二千石
继父位临方面。
荣当代焉。
保身守道。
一无涂污。
于戏。
浑氏阴德代封之庆。
则大于于公虞诩
战勋忘家之迹。
则优于平阳去病
子孙支属之荣。
则高于万石耿氏。
然若公之材。
未大施设。
不继乎台鼎。
不迩于期颐。
斯慊慊于五福也。
薨之日。
天子轸悼不朝。
大司马
葬之日。
太常仪仗。
博士定谥曰康
斯可以自见于后代矣。
长子曰术。
詹事府司直
早终。
次子徵特徽普卓。
皆幼。
父病笃。
召从父弟右威卫上将军佶泣告曰。
少师以后事托吾季父。
尔必继之。
佶涕泗遵用。
礼仪备具。
他日持故吏行状托余斯文。
是以叙而铭之曰。
命氏自姜。
有后于唐。
咸宁达人。
实护玉璜。
功德愈甚。
其绪乃昌。
少师宜之。
龙节煌煌。
尚书有继。
卓然丱岁。
执丧之日。
厥生几逝。
浑氏有子。
天子下制。
擢为大官
如翼高戾。
前谨恭。
俾牧于东。
盗走年丰。
后为元戎。
彗烟息波。
两有显庸。
厥庸惟富。
施之无穷。
宜久飨乐。
神报何薄。
厥德有本。
颂之靡涸。
实铭于斯。
不销不落。
应制举上诸公书(二)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净德集》卷一○
陶尝读旧史,以穷治乱之变,而察夫仁人志士之所存,盖亦见其略矣。
昔汉文以恭俭治天下,号为安平,朝廷无大过,边鄙无大忧,天道地化,无大灾变,生民无大失职。
然而贾谊献书,以为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息者三,背理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岂当时天下之势诚若是哉?
之心发于忠愤,务为切直可畏之语,欲以感悟人主之意故也。
既而文帝亦深听纳,养臣下有节,封诸王有制
至于唐文宗承长庆昏惰之政,百度弛废,威令困弱,国体不完,然有意于太平之事,一日燕见,询于辅臣,牛僧孺以为太平无象,且曰:「今四夷不交侵,百姓不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读,私室无彊家,公议无壅滞,虽未至理,亦是小康」。
岂当时天下之势,诚若是哉?
僧孺之心不能勉于有为,徒伺上意为顺悦之言,取容而已故也。
既而王室之政,委坠不振,深足惜焉。
今夫人之疾恙虽感于外,而未为腹心之疴,扁鹊仓公望而督之以亟治者,其人必有恐惧修慎之思,而庶以就愈也。
及其有腹心之疴,而庸医告之曰无伤者,是速其死之说也。
治安之时,政亦有弊,如疾之感于外也,谓其未至于沈疴,而不为是惊世动俗之论,以开其视听,使之恐惧修慎以就愈,及其势几于亡而犹告曰无伤者,非扁鹊、仓公之用心,乃庸医之为术也。
汉唐之迹,推二子之言,则是非炳然矣。
君臣之际,治乱安危之理,乌可以茍于言乎!
国家设科以延天下方正者,欲听其言也;
不独欲听其言,而欲用其道也。
士之存志而求以塞诏者,非夺以禄利而为美仕之阶也。
天灾地异有谴告,人道物理有危微,纪纲有废缺,风化有流弊,德泽不养而伤忠厚之政,体要不辨而败盈成之功,皆世之大患而不可顾望隐避也。
陶惓惓于此久矣,材下虑浅,信道未笃,固不足以承天心而谋王治也,惟明公亮其言之不茍,而亦与之进,则亦庶几治朝询于刍荛,而君子乐育人材之道欤!
与庙堂议论和书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一、《山房集》卷三
窃闻小行人之归,敌必欲得用事者之首,而后归侵疆,定和好。
堂堂大国,决未之从,果若行之,则国不可为矣。
唐杜元颖宰相出为剑南节度,敛取苛重,蛮徼咨怨。
太和三年,南诏乘虚破成都,焚郛郭,蜀之宝货工巧扫地。
文宗遣使临抚南诏。
南诏上言,请诛元颖,遂贬邵州刺史
议者不厌,斥为循州司马,死于贬所(此段出《唐书》二十一卷《杜元颖传》。)
其后李德裕为相,议曰:元颖尝居宰弼,失于驭远,致蛮寇内侵。
蛮夷之情不可开纵,若为之执怨以快其心,则是不贵王臣,取笑外域(此一段出《李卫公集》十二卷。)
窃考杜元颖厚敛剥虐,遂开边衅,与诬君矫命,轻动干戈固不侔。
南诏小国,入蜀之祸,止于一方,与挑祸强敌,轻动百年两国之盟好,三垂兵,海内骚动之事固不类。
元颖庸谬书生,论罪极于窜责。
今之奸虐几于荡摇宇宙,倾危社稷,滔天贯盈,罪状固万辽绝。
然卫公终以元颖尝为宰相,不忍因夷蛮之请而死之,所以惜国体而非为元颖也。
杨国忠之枭首,李林甫之斲棺,无非专权蠹国,开边召乱之所致,亦无戮尸之事。
晋王敦谋叛,事平而已卒,乃跽而斩之。
此三恶者,诛之不同。
然苟出于其国家之典刑,虽陈尸于市,并坎而埋,取其已戮之体,凿掘斩刺,无不可者。
若夫因敌人之命,函用事之首以求成,则自古未之有也。
燕太子丹樊于期之首以献于秦,赵孝成王取魏齐之首以赎其弟,本朝徽宗皇帝王安中张觉之首以送金人,其事今可复袭耶!
燕丹雅意欲使荆轲始皇,非禀秦之号令也。
魏齐魏相,与秦范雎结怨,秦求之急,自魏而赵,非用事于赵也。
叔子,降贼也。
后周太祖宇文泰突厥遣使请诛邓叔子太祖许之,收叔子以付使者,杀之于青门外,至今简册以为深鄙(此事出《后周书》突厥列传四十二卷。)
悉怛谋,酋长也。
唐文宗吐蕃复怨,竟令执还,戮于汉界之上,李德裕终身痛惜。
降俘且尔,矧有关于大体者哉!
今奋迅震之,而殒魁渠之命,大刑正矣。
悯其祖考,惠以三寸之棺,大体全矣。
我辞既直,敌暴应销。
何必取已死之骸,逞无已之刑,快敌心而后可和哉?
昔逆亮渝盟,生灵骨暴。
亮既废殒,则我遂退听,此未尝得而干预也。
且乾坤之怒不极,彼独无大臣乎?
始任之以事,而终戮以自送,亦且为敌窥矣。
昔吴主戮诸葛恪臧均上疏,乞令收葬,以为:「人情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
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公辅,中间历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憯然」!
均之斯言,最为深切。
自顷元害扫除,六军喜踊,长安孩幼詈声成风。
国之大刑亦矣,敌所指取志亦偿矣。
若又掘诸坎瘗,重加斩刈,以求媚于敌,恐过而伤恩,人情慨然,昔之怨詈转而悲叹矣。
敌人无厌,自此邀索未已,愈肆恣睢。
他日握兵之将,分阃之人,深惩往事,其孰肯出身任事以与敌抗?
是一元害之首不足惜,而国自此不可立,大可畏也。
窃谓宜择专对之才,引义析情以答,塞其谋而力拒绝之,不宜以此复命。
论交修劄子 宋 · 戴良齐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二、《三台文献录》卷一、嘉庆《太平县志》卷一六
臣既以崇德修慝之说为陛下献,敢复申言古者君臣所以交修之义。
臣闻昔武丁之命傅说也,曰:「尔交修予,罔予弃」。
修之为言治也,治其不善而使之无不善之谓修。
交修云者,凡所以修辅厥后非一事而已,亦非一言而止也。
譬之玉人之事,既切矣,而复磋之;
既琢矣,而复磨之,交修之义然也。
夫古圣贤端此一身,以治其国家,不啻足矣,而何孜孜于人之言,其不惮烦若是?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一念之差,真有发于其政,害于其事,而害自不知者。
又况群臣万民,四方之广,欲其无有壅蔽之患,岂一人心术智虑所能周哉!
道之使谏,宣之使言,而不敢以惮烦者,非务容纳为美观也,理势然也。
卫武公年数九十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师长,士茍在朝者,毋谓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
武公之德,岂其犹有不足?
则其所贵于交修者切矣。
古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工执艺事以谏,命百官箴王阙,凛然此身规谏之中,而后得以立于无过之地。
下至齐威、晋文,犹曰近臣谏,远臣谤,舆人诵,以自诰也,而后能以成伯功。
故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交修之义,顾可一日不明于天下哉!
共惟陛下始初即政,窜殛奸慝,擢用贤良,谏诤之路为一辟矣。
及载更化,凶党四斥,善类再合,谏诤之路又一新矣。
而年岁以来,厌讳之意浸加于前,覆护之俗浸成于下,往往好同恶异,近于惟予言而莫之违。
臣切以交修之义顾如此,恐非所以为国家之福也。
圣度恢宏,容德覆焘,凡在臣子,视如手足,虽草茅狂斐,未尝一有戮辱之事,顾岂不能容一二违忤之臣,而或反以滋天下之惑?
臣知其矣。
自古言格君者必曰惟大臣能之,何则?
德谊素孚,其学识素明,正身无屈,言皆可法,恳实之意格于上下,以其正己之学而为格君之学,固将不待于有言也,而况于言乎。
今也有所论刺,而或自不免于偏颇,有所矫拂,而或自不免于疵议,其所谏诤论辩,而又或不免于词旨之失中。
人品之不类,宜其未足以动九天之听也。
虽然,君明则臣忠,君仁则臣直。
此非陛下盛德至仁,海涵天覆,亦孰敢直为婴拂以自取戾耶?
彼其言之有失得也,词之有逊悖也,人之有纯疵也,要自其身之责,而非吾事也,独所宜急者,顾其言之足以中吾过否耳。
《诗》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石之粗厉,物之至贱者也,而玉得之以成器焉,岂复以其粗厉而弃之耶?
夫其言之果足以中吾过也,是明主之所欲急闻也,吾而改之,其益大矣,而又何尤焉?
《书》曰:「小人怨女詈女,则皇自敬德
厥愆,则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
细民之谤诽,圣人不敢怒焉,而惟日省诸己,敬德之为务。
况其有列于朝,皆得以自献于上,而概以违忤去,岂所以彰陛下之盛德也哉?
近者谏诤,尤骇物听。
事有未审,才一献疑,又已亟迁而骤去之矣。
天下之事,与天下成之;
天下之失,与天下正之。
职在谏诤,固不当是非可否其间邪?
臣虽至愚,切为陛下惜之。
岂徒以将顺之为是,而正救之为非?
岂徒以逊志之为贤,而逆心之为罪?
岂徒以恕己量主之为忠,责难陈善之为有邪心耶?
切窥时意,似有好同之弊。
夫去而取同,此宗周之所以弊,而史伯之所以欷歔也。
故曰如和羹,同如济水。
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
夫好人同己,而恶人异己,则其弊必至为诡随,为迎合,为附和,为拱默,虽存亡安危反覆乎间,亦且结舌而不敢发,岂不殆哉!
此人臣之利,非社稷之福也。
陛下独不观之于端、嘉之际乎?
方其初,旌擢忠鲠,乐闻直谏,一时治象,为之翕然。
不数岁,而台谏给舍往往相继以言而去,中外能言之士,无虑亦以是而汰斥。
于是大奸掉臂而入,莫之敢格,而国事几至于不测,赖陛下亟悔悟耳。
此事也岂不为深戒焉,而又宁使再误而再悔邪?
侧闻孝宗皇帝尝命近臣随事规谏,曰:「卿等若只备位,非所望于卿等」。
又尝谓唐文宗仁弱,顾省而叹,曰:「朕不独有叹于文宗,盖亦以汉威灵自警」。
陈俊卿直引威灵以谏游猎,不特不以为忤,而遂登用之。
太学正奏对,数及王抃之恶,即日斥在外,不为固吝。
孝宗皇帝盛德事也,又岂非陛下所宜法耶?
矧惟今日虽粗有安静之形,而实有危逼之势。
左冯右翊,夕思朝议,所以弭乱持危保邦之道,恃谏诤一路耳。
若意向少差,顺适是与,望风相戒,不敢忤违,今日曰「诚如圣谕」,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则是使人主自圣,且孰与共忧天下之事也哉?
语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武王谔谔以昌,殷纣默默以亡。
臣不胜大愿,惟陛下以顷岁近事为戒,以孝祖前事为法,渊澄大虑,砥励初心,振饬臣工,交修不逮。
辟忠谠之路,开不讳之门,不以人废言,不拂于从谏,不吝于改过。
毋以切直难堪之言,而自为盛德之累,则天下忠哲志义之士,皆得自悉以佐其上,而陛下为克己从谏之圣主,岂不盛哉!
昔者仲由问事君于孔子,谓之曰:「勿欺也而犯之」。
由之果毅不难于犯颜之谏也,而圣人犹以是戒之,何也?
则犯颜纳谏之为最难,而有怀不敢尽,卒不免于欺君者,臣子之通患也。
君臣之义,天地之经也。
臣至疏贱,言不敢僭,然幸获一日之登对,不敢不效其拳拳之忠,惟陛下幸察。
取进止。
检计奉安景灵宫仪白劄子绍兴二十二年六月 南宋 · 张见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四、《中兴礼书》卷一○七
奉圣旨指挥两浙转运司修内司景灵宫并斋殿、太一宫西斋殿,今后每月逐旬赴宫检计奉安景灵宫仪。
奉告前一日,其日奏告奉迁、奉安行礼等官赴景灵宫宿斋奏告。
其日五更,有司排办香币、青词、祝文、供养食茶酒果讫,赞者引光禄卿诣殿下再拜讫,升殿,点阅讫,退次。
赞者引奉礼郎太祝太官令诣西斋殿下,北向立,礼直官引奏告官三员,俱诣殿下,西向立。
直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赞者引奉礼郎以下升殿,各就位立。
直官引奏告官诣盥洗位,北向立,󲦤笏,盥手帨手,执笏,诣爵洗位,北向立,󲦤笏。
洗爵拭爵,执笏升殿,诣尊所,󲦤笏,跪,执爵。
太官令󲦤笏,跪,酌酒讫,奏告官以爵授执事者,执笏兴,诣圣祖天尊大帝、元天大圣后圣像前,各󲦤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
奉礼郎󲦤笏,跪,奉币。
奏告官受币、奠币,执爵进酒,再进酒,三进酒,执笏,俛伏,兴,少立。
太祝󲦤笏,跪读青词讫,奏告官再拜。
初,奏告官诣圣像前行礼,次行祖宗神御前。
奏告官诣宣祖皇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神宗皇帝、哲宗皇帝、徽宗皇帝神御前。
次引诸后神御前,奏告官诣昭宪皇后、孝明皇后、懿德皇后、明德皇后、元德皇后、章穆皇后、章献明肃皇后、章懿皇后、慈圣光献皇后、宣仁圣列皇后、钦圣宪肃皇后、钦成皇后、钦慈皇后、昭慈圣献皇后、昭怀皇后、显恭皇后、显肃皇后神御前,各󲦤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执盏奠,三奠酒,执笏,俛伏,兴(内宣祖皇帝昭献皇后、宣仁圣烈皇后神御前,太祝各󲦤笏,跪,读祝文讫,执笏,兴。)
奏告官再拜讫,俱降复位,礼直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礼直官引奏告官以下诣望燎位,南向立,礼直官曰:「可燎」。
有司焚燎青词、祝文、币帛讫,班退,归幕次。
奏告迁奉。
其日早,仪仗、仪卫、亲从官威仪、僧道、教坊、钧容直乐人于西斋殿下排立定,都大主管官往来照管。
直官礼仪使圣祖天尊大帝圣像香案前,󲦤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出笏,就位再拜讫,礼仪使退归幕次。
又引分诣行礼官诣元天大圣后圣像并祖宗诸帝后神御前,早烧香讫,退次。
仪仗、仪卫诸色祗应人,教坊、钧容直更互作乐。
告迁时前,御史台閤门太常寺分引应骑导官诣西斋殿下,北向再拜讫,分东西两向立定。
次礼直官礼仪使诣殿上,西向立。
尅择官报时,及礼直官礼仪使诣殿上,当中俛伏,跪奏:「礼仪使臣某言,请圣像神御降座升舆」。
奏讫,俛伏,兴,权归幕次。
俟捧奉擎腰舆进行,仪仗、仪卫、僧道作法事,教坊、钧容直作乐。
前引,次引、宰执使相侍从、台谏、两省知閤礼官南班宗室步导至殿门外,骑导。
又礼直官礼仪使步从至殿门外,骑从。
景灵宫门,并下马执笏,步导、步从至殿下东西相向立,礼直官礼仪使并分诣行礼官各诣殿下,南向俛伏,跪奏:「礼仪使臣某言,请圣祖天尊大帝圣像降舆升殿,侧座权奉安(分诣行礼官跪奏称:「分诣行礼官某言,诣圣像神御降舆升殿,侧座权奉安。」)」。
奏讫,俛伏兴,升殿,西向立,以次捧迁升殿。
直官礼仪使并奉安行礼官归幕次,骑导官权退次,僧道、乐人更互作法事、作乐,仪仗、仪卫、亲从官更互排立,以俟礼仪使奉安,行礼官晚烧香如早烧香之仪。
奉安日。
其日奉安时将至时,俟有司排办香币、青词、祝文、供养食茶酒果等讫,赞者引光禄卿诣殿下,再拜讫,升殿,点阅讫,退次。
都大主管官往来照管。
御史台閤门太常寺分引应合陪位立班官立定,礼直官、赞者引奉安行礼官奉礼郎太祝太官令,各诣殿下立定,礼直官礼仪使升诣前殿上,西向立。
尅择官报时,及礼直官礼仪使圣祖天尊大帝圣像前,俛伏跪奏:「礼仪使臣某言,诣圣祖天尊大帝圣像升正座(分诣行礼官跪奏称:「分诣行礼官臣某言,请圣像神御升正座。」)」。
奏讫,俛伏,兴,降东阶,于褥位西向立。
直官赞有司谨具请行事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赞者引奉礼郎以下升殿,各就位立。
直官礼仪使诣盥洗位,北向,󲦤笏,盥手帨手,执笏。
诣爵洗位,北向,󲦤笏,洗爵拭爵,执笏。
升殿,诣圣祖天尊大帝圣像香案前,󲦤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
奉礼郎奉币,礼仪使受币,奠币,执爵进酒,再进酒,三进酒,执笏,俛伏,兴,少立。
太祝󲦤笏,跪读青词讫,执笏,兴。
礼仪使再拜讫,降阶,复位立。
礼仪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
礼仪使以下诣殿门外望燎位南向立,礼直官曰:「可燎」。
有司焚燎青词、币帛讫。
直官礼仪使下班退,陪位官班退。
初,礼仪使行礼,礼直官引奉安行礼官诣元天大圣后圣像前行礼,并如圣祖天尊大帝之仪。
次诣宣祖皇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神宗皇帝、哲宗皇帝、徽宗皇帝,昭宪皇后、孝明皇后、懿德皇后、明德皇后、元德皇后、章穆皇后、章献明肃皇后、章懿皇后、慈圣光宪皇后、宣仁圣烈皇后、钦圣献肃皇后、钦成皇后、钦慈皇后、昭慈圣宪皇后、昭怀皇后、显恭皇后、显肃皇后神御前,各󲦤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执盏奠,三奠酒,执笏,俛伏,兴(唯宣祖皇帝昭宪皇后宣仁圣烈皇后神御前,太祝各󲦤笏,跪,读祝文讫,执笏,兴。)
安行礼官再拜讫,降阶复位立。
直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礼直官引奉安行礼官以下诣殿门外望燎位,南向立,礼直官曰:「可燎」。
俟有司焚燎青词、币帛、祝文讫,班退。
应诏论事奏状 宋 · 王蘋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宋著作王先生文集》卷二
右,臣准尚书吏部牒:「备坐都省劄子:『正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今来江北贼马已退,应行在及从便职事官,各条具利害闻奏』」者。
臣谨按,《六月》,宣王北伐之诗也,而诗序有及于《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常棣》、《伐木》,以至于《湛露》、《彤弓》、《菁菁者莪》焉。
夫《鹿鸣》之燕嘉宾,《四牡》之劳使臣,《皇皇者华》之遣使,《常棣》之燕兄弟,《伐木》之燕朋友故旧,如《鱼丽》美万物盛多,《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何预于北伐哉?
及观《车攻》之诗,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疆土,复会诸侯于东都,乃知攘夷狄寔系乎政事之脩举也。
又观禹之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以舜之圣,其不为漫游又何疑焉。
而禹之陈戒,乃至于是者,盖臣之于君,所以告戒者,惟恐其有所不及,以此见其爱君之至也。
然则,人臣之事君,可不法于斯乎?
臣窃谓今日政治之本有三而已:一曰正心诚意,二曰辨君子小人,三曰消朋党。
三者既至,则夷狄不足虑也。
何谓正心诚意?
《记》曰:「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脩其身;
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然则治天下、国家以至于脩身,皆本于正心诚意而已。
盖诚者天之道也,意与天合,则动静语默不以毫发己私间于其间。
无适而非道矣,心其有不正乎?
举而措之事业,疑无难也。
故《记》曰:「治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以九经之多,该括万事,而谓行之者一也,所谓一者何也?
亦曰诚而已。
昔舜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以有苗之远夷负固不服,而舞干羽于两阶,乃能格之,则诚之所感,岂有远近之间哉?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不可不察也。
何谓辨君子小人?
盖君子小人若冰炭之异,不可以并用也。
君子曰可,则小人必曰不可;
君子曰然,则小人必曰不然;
君子以为是,则小人必以为非。
其相戾如是,而欲其共成治功,难矣。
彼之不同,非固为不相侔也,以其智识之大小、见闻之广狭。
此则喻于义,彼则喻于利,此则上达,彼则下达,何自而能一之哉?
观齐侯伐鲁,展喜犒师,对齐侯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
又观晋阴饴甥之对秦伯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则君子小人不同也常若是,可不辨之哉?
何谓消朋党?
唐文宗尝叹曰:「破河北贼易,破此党难」。
当时牛、李之党互相倾轧四十馀年,臣窃以为当时之党,虽起于牛、李,而文宗寔成之也。
盖朋党之成破,系于人君之取舍尔。
文宗不以为党,则臣下孰从而成之?
乃叹曰:「破河北贼易,破此党难」。
是未知夫党之所以成,寔生于文宗之疑心,而小人因此以成之耳。
一有所疑,则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
苟以是数者推之,孰非朋党乎?
又况近年以来,宰相数易,则人臣之立于朝,门户众矣。
掊击多门,同于大公,惟才是用,而无彼此之间,则尽善矣。
此朋党不可不消也。
惟陛下正心诚意,以辨君子小人,而消朋党之所自。
臣窃以为今日艰难之时,苟此三者既正,则馀不劳而正矣。
臣区区之心,寔愿陛下万机之暇,留意于此。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史断一 其一 唐文宗宗女二人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六、《太仓稊米集》卷六四
昔老颜叔子独处于室,邻之嫠妇人亦独处于室。
夜暴风雨至而室坏,妇人趋而至,叔子纳之,束屋而照之,放乎旦。
鲁有男子独处于室,邻之嫠妇又独处于室。
夜暴风雨至而室坏,妇人趋而托之,男子闭户不纳。
妇人曰:「子何不柳下惠」?
男子曰:「柳下惠则可,吾固不可」。
古人处嫌疑之地如此,犹未免于谤,至于无兄而得盗嫂之名,况以天子之尊,匿女子于深宫之中,蹈纳履之嫌,乖束屋之义,下惠之风不著,而衽席床笫之疑易污,此魏谟所以未免于言也。
文宗之谏而出之,固善矣,又从而为之言曰:「备洒扫于内,非曰声妓。
宗女之幼,不为渔猎」。
此欺天下之言也。
御史中丞李孝本宗室子弟,坐李训事诛死,二女没入宫,而魏谟以谓宗姓不育,宠幸为累,伤治本,速秽嫌,则文宗固不免于谤,而曰「备洒扫之职,恤宗女之幼」,非欺天下而何?
唐室帷箔之恶世世不修,自是其家风如此。
太宗元吉而纳其妃,又欲立以为后,赖魏徵之言而止。
宗连杀三子,又纳寿王之妃而宠嬖之,书之简策尤不可读,况可言乎?
以二帝之事言之,文宗犹未可以深责也。
唐文宗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永乐大典》卷二九四九
或问曰:史臣称文宗有帝王之道,无帝王之才
文宗之事实,则知史臣之说,未尽然也。
夫人君之道,动之如天,默之如神,持之为刚,厉之为断。
是以寂然而应天下之事,得失是非,无不至也;
奋然而处万事之变,重轻浅深,无不当也。
虞舜诛四凶,四凶不能逭其罪;
成王诛管、蔡,管、蔡不能肆其奸。
此得人君之道者也。
成帝犹豫于王氏,灵帝喑呜于宦官,谋泄衅生,反受其病,此失人主之道者也。
文宗以万乘之威,群臣之众,不能诛除二三奄童,遂使变起宫禁,毒流京邑,而社稷几有不测之危。
此殆有成、灵之馀风,而谓其有帝王之道,岂不过哉!
虽然,史之所称文宗者道也,所不称者才也。
道者人主之所宜守,而才者道之一物耳。
譬之于车,衡、轼在前,轮、辐居下,盖、轸处中,人皆知其为全车也。
六者有一不备于其间,则车之用,阙而不全矣,然未害其为车也。
天下之事谨而守之谓德,通其变之谓才,德盛才高,道之全也。
不幸而二者有一不足,则非道之全矣,然犹未害其为道也。
文宗之料事无汉武帝之聪明,其临难无唐太宗之果决,一旦怪变横发于乘舆之前,拱手而不能制,坐受凌辱,以终其身。
王之才者,固如是乎?
至其克己以俭,临下以恭,为政以仁,事亲以孝,此则人主所当修饬者也,而文宗能有之。
谓其全帝王之道不可也,谓其无帝王之道其可哉?
昔者周之康王,汉之景帝,皆承累世晏然之后,拱己而守之,后世称颂其美,至今不绝于口。
文宗能至乎此,而无赫赫之名者,所遭之时有不同而已矣。
使其居无事之时,岂不足以为守成之主哉!
制科策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
皇帝诏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
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俊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岁贡
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
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之。
其何术以臻此欤?
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荷。
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
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
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徵协其应。
朕飨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
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
岂朕弗德之致欤?
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
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
羌裔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
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
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
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
夫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
岂无救弊之道焉?
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
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序;
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要。
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策?
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
毋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毋以为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
《书》曰:「言之弗艰,行之惟艰」。
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
对: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
然臣窃有深忧者。
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远出百王之上;
至于用言纳谏之道,有未克尽其极尔。
何者?
陛下莅祚之初,首开转对,以延疏远切直之言;
间召群臣,以询安危利害之策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照也。
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久,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策见之天下。
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
臣考之公议,以为虽皋、夔、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
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远虑,安小补而捐大忠乎?
此臣所大惧也。
臣愿陛下首思听言用谏之义。
不听则已,听则博同天下之心;
不用则已,用则兼取远近之策。
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
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
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
圣策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隽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岁贡
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
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甚尊慕之。
其何术而臻此欤」?
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先后。
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
先其小而后其大,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
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
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和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
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
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咨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说。
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强国。
天下之本,一曰即位。
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
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
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霸政者也;
始为霸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
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
元者,善之本也;
正者,道之极也。
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
且夫一之以道德,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
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霸道也;
专用权谋,不循义理,此强国之术也。
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载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
霸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
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
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黑。
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
盖王道所及甚远,而不能取成于仓卒;
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于目前。
人之常情,薄远效而责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
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也。
伏惟陛下聪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
日月所被,皆在图籍,所谓有必致之势矣。
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强国,得失之策,系于一举而已。
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
一或不慎,以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往吴者或之于秦矣。
则夫事物交会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
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
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
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
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奈何期之以迫急?
四方所以畏爱者,恺悌也,奈何驱之以威刑?
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
扬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
好高而不为高,不高矣」。
如此而望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岂不难哉?
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
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
尊尚王道,贱略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渴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闇而即明。
屏去谀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
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失,趋其所得。
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
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
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
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
凡此皆王道之术,而正始之论也。
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
圣策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
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
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
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
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
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
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
是故晦冥阴黯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
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
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
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
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
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允,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
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
如槃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发,无所不察。
此治心之效也。
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也。
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
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说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馀;
忤于一日之,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之,而常患其不足。
古之圣贤屈己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
故夫伏櫍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
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远臣之论事,广谏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高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
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
圣策曰:「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
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徵协其应。
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
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德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己、恐惧修省之盛德也。
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阴盛也。
而或曰:日食者,历之常数也。
臣请辨之。
一百七十三日有馀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历家之说也。
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历之不合,一也。
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馀年尔。
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疏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曾无定数,此历之不合,二也。
是日食者,非可托于历,其要为阴盛之应也。
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本于静。
宜静而动者,阴越其分而拟诸阳也。
阳之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
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为祥瑞;
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变。
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
《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岁之间,盖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
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
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阴,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
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辩,有躁有静。
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阴而小人之道也。
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
宜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阴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
若夫旧策不迁而新策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疏远而柔谀亲附,辩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锐进者褒升而默守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著于此矣。
天地告戒之,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
夫阳不可以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
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
周之衰,诸侯僭天子;
又其衰也,大夫僭诸侯;
又其衰也,家臣僭大夫
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
此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绝笔矣。
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
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
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
臣闻讲政务而绝茍,在于贵迟久;
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
《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夫圣人之才,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
何也?
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
久则精,精则所收博,而所被深。
此圣人之也。
盖夫仁必久安,义必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必久养,兵必久练。
游神于累岁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
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德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
通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间,又何患茍简之习哉!
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群臣、覈名实也
官各守其分,谓之名;
职各治其事,谓之实。
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德、和阴阳;
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
谏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邑之治。
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
今夫大臣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
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事,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
欲立一事,重建一官;
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
圣策曰:「羌裔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
臣以为禦戎之策,决之于素而已。
夫以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倖进之小谋;
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算,而听轻举易动之疏计。
是以其弊在于茍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怀徕之恩,践王圉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
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远之策;
敌之既至也,禦之宜有应变之术。
齐景公时,燕、晋为寇,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寇而安邦。
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高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
陛下宜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寇不足禦乎?
圣策曰:「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
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惠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
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
臣尝为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
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
《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敝,必至于变,故孔子详录其事,以贻后世之戒。
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于战争之际。
王者总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德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
《易》之《小畜》者,德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
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
左右相比之谓邻。
人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邻也。
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馀者不假于富,德不足者须富行之。
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馀,岂可用《小畜》之不足!
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
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
陛下之民可谓穷矣。
前世所谓无蓻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
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宽民财而逸民力。
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
而复出泉以取其息,遣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不可得矣。
《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
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
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用其三而父子离」。
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汤、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
《易》曰:「观我生,观民也」。
《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
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
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
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
伏惟发于神断,罢去遣使,以泽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望,岂独贱臣之妄言哉!
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
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也;
兵籍虽众而简稽疏者,未得简之之本也。
九州土地之产,撮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柁摩毂,日夜沓杂,以输太仓。
以古准今,可谓盛矣。
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
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
夫以万金之贵,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
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
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调度所以屡增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
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官者不过二人。
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
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
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宽民养物之要。
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
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也。
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边黥卒,恃为瓜牙,不可以废。
至于方内无事之郡,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蠹民力,此不可制也。
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出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番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
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乘,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
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歛甚厚,而其力困;
所谓下户者,庸役不及,而其势逸。
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
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堕民,此岂周公之心哉?
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
圣策曰:「宽关梁之禁而商贾靡通」。
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
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神,而不贵其积。
古之所以通货达财者,在乎商贾之职,而不在乎上。
今之关市之征密于布棋,均输之吏苛于翼虎,商旅易业,转为它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
圣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
此在陛下约己以率尔。
陛下约己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
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踰制;
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
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
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
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
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皆有焉者,唯京师也。
唯其难制,是以制之宜甚详。
周法六乡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积而上之,至卿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
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陛下择之而已。
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
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
岂无救弊之道焉」?
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
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盖不过二者之间。
此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
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
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
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
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
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
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
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
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
舍己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
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
盖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
宜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耻。
凡潜德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
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
则天下皆知盛德之,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
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
臣观陛下之,不过欲效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
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
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
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
俎豆而食,近于甚野。
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
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今之不可尸祭而俎食也。
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
傥欲加恩仁之政,宽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
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
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
则夫政虽期于推赏,而亦责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而徒传告以断人肢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哉!
圣策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
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
此见陛下博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
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
盖德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
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
上焉者专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
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
下焉者唯刑而已。
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
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
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贫、廉俭之七教;
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
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也;
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
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
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谏,以为渐不及贞观。
盖崇高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
是以圣哲之君,遐观远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
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
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
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
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
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策?
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
班固仲舒汉廷之策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
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策,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阴、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
范晔崔寔《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
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
何者?
之大槩,欲人主不能法八世,而宜参以霸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
以之行于汉桓帝襄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
圣策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
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
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
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
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
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亡」。
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亡耳。
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
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
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
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
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一法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
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
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远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
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
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
盖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势必复;
革而又复,则法已轻而不信矣。
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
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
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
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则茍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
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有为」。
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说。
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茍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
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踰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它,其力足也。
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绝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
《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德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
《蛊》之败坏,必待君子之振育;
《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
《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
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
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
高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筑;
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
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
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损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宝事,则气拂吾膺」。
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耳。
伏惟陛下法成汤、高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远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德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陛下所举而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
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
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
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茍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
不由道,忧也;
由道而不合,非忧也。
茍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
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
臣昧死谨对(《舍人集》卷一。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二,《经济类编》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九○,《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五○。)
羌裔:右引作「种羌」。
下文同。
论朋党劄子1136年2月27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二、《梁溪集》卷八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观自昔论朋党者,无如欧阳修之为详尽。
其言曰:「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
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
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
夫为君子者,固当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
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
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
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
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
故闻善者必相称誉,则谓之朋党;
得善者必相荐引,则谓之朋党。
使人闻善不敢称,则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
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
善人日远,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
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
一君子存,群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
故曰可夺国而予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
呜呼!
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
脩之言如此,诚为切当。
臣以谓人主之所至恶者,朋党也;
小人之所以陷害善良者,朋党也;
为国家患有不可胜言者,朋党也。
人主操天下之利势,端居九重之中,惟恐人之相与朋比以为欺罔,故曰其所至恶者朋党也。
君子汲引善类,以其汇征,而小人指为朋党,可使尽去,不为己害,故曰所以陷害善良者朋党也。
党锢之祸起而汉室以倾,牛、李之党炽而唐室以微,故曰其为患有不可胜言者朋党也。
嘉祐间韩琦、范仲淹、富弼之流用于朝廷,其所荐引类多君子,小人不悦,指为朋党,欲尽斥去。
仁宗皇帝有以察之,故小人之言不用,而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德业得以光明于时,此宗社无疆之福也。
刘向有言曰:「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
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
汉元帝优柔不断,故萧望之、周堪、刘向之徒不容于朝;
唐文宗优柔不断,故曰破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
人主之德,刚健如天,光明如日,辨是非,察邪正,则小人道消,君子道长,愚智贤否各当其分,尚何朋党之足患哉!
臣窃见近年士人中尚有乘间投隙,造为险诐之言,以惑陛下之听者,一时名士皆指为朋党。
赖陛下有以察之,不用其说,而善类得所依怙,刚明盛德可以无愧于仁祖矣。
然小人之情,譬如穿窬之盗,稍失堤防,有隙可乘,则必复出为恶。
伏望圣慈考欧阳修之言,而察仁祖之用心,消小人而进君子,早建中兴之业,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唐文宗用人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七
《唐书》:文宗虽自力机政,然骤信轻改,摇于浮论,韦处厚尝独对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待罪宰相,凡所奏可,中辄变易。
言不见纳,宜先罢」。
即趋下顿首。
帝矍然曰:「何至是?
卿之忠力,朕自知之」。
复召问所欲言,乃对近君子远小人,始可为治,谆复数百言;
又言裴度忠,可久任,帝嘉纳之。
臣闻管仲告齐侯害霸者,曰:「不能知人,害霸也;
知而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任,害霸也;
任而不能信,害霸也;
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
然则人主既知其人之贤而用之矣,必也任之不贰,而信之不疑,乃能尽其才智,而要其成功。
苟或小人得参于其间,而横议入焉,则信者将疑,任者将贰,向所谓贤者遂将疏斥不用,而事无成功,又将因人以改为。
此昔为通患也。
文宗区区有求治之意,如裴度之勋德,韦处厚之忠贤,皆能知而用之;
然而临政之际,骤信轻,摇于浮论,凡所奏可,中辄变易。
岂惟二人不能成功,虽使周、召复起,而其不信如此,亦不可与为治矣。
是以处厚以近君子远小人谆复为帝言之,诚知害本在此,而不在他耳。
奈何文宗断不足,求治大遽,终以轻听妄信,无所操执,遂使牛李迭为用舍,而朋党势成,󲦤绅蒙祸,训、注阴相图事,而京师喋血,几至亡国。
开成而后,郑覃、陈夷行与杨嗣复、李珏辈先后同进,日争口语,鬨然于前,而正道卒不得伸。
良由君子小人之间无以辨察,故其为患,莫之能救也,可胜叹哉!
北海集》卷二二。
辛炳御史中丞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六四、《华阳集》卷六
唐文宗有言:「御史台,朝廷纲纪,一台正则朝廷治,朝廷正则天下治」。
国家自祖宗以来,阙大夫不置,而中执法实表率其属,以殚治不屈为职。
乃者柬拔忠良,布在言路,而台无长官,朕甚恧焉。
推择其人,宜以次举。
具官某廉清有守,秉高世之资,谅直不回,励古人之操。
辞荣求志,达于听闻,召还周行,任以言责。
载观论奏之实,益信风节之彊。
排奸击邪,百吏震竦,国之司直,惟尔有焉。
往由杂端,进居独坐,虽断自朕志,而考于公论,盖无愧矣。
夫以道制法,所以处天下之事;
为官择人,所以行天下之法。
事有弗当于理,人有弗协于极,皆汝责也。
其服朕命,益懋乃心,具陈治国之谋,毋负敢言之地,是谓称职,则予汝嘉
请以政事封付史官 五代至宋初 · 李谷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一
窃以自古王者。咸建史官
君臣献替之谋。皆须备载。
家国安危之道。得以直书。
历代已来。其名不一。
人君言动。则起居注创于累朝。
辅相经纶。则时政记兴于前代。
然后采其事实。编作史书。
盖缘闻见之间。须有来处。
纪录之际。得以审详。
今之左右起居郎。即古之左右史也。
唐文宗朝命其官执笔立于殿阶螭头之下。以纪政事。
后则明宗朝命端明殿及枢密直学士皆轮修日历。旋送史官
以备纂修。及近朝此事皆废。
史官惟凭百司报状。馆司但取两省制书。
此外虽有访闻。例非端的。
伏自先皇帝创开昌运。及皇帝陛下缵嗣丕基。
其圣德武功。神谋睿略。
而皆万几宥密。丹禁深严。
非外臣之所知。岂庶僚之可访。
此后欲望以咨询之事。裁制之规。
别命近臣。旋具抄录。
每当修撰日历。即令封副史臣。
庶国事无漏略之文。职业免疏遗之咎。
进故事(三)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六
《两朝宝训》:「判刑部宗道详覆官梁如圭等荐方偕淳于佺、韩中正为详覆官,仁宗中正姓名问宰相王钦若曰:『是吏部尝引对,坐失入人罪,不与改官者乎』?
钦若曰:『然』。
上曰:『用法不当,非习律令者也,其可以为法官乎』?
命劾宗道等。
钦若等退,相顾叹曰:『上天纵睿明彊记如此,非群臣所及也』」。
臣尝谓人主必有过人之聪明,然后能察君子小人之情状。
盖天下君子常少,小人常多。
君子直道以事上,固不论也;
若夫小人为奸,其可不察哉?
饰是非,点白成黑,或誉过其实,或毁损其真,相与蔽欺,杂然陈于前,而人主以一己耳目,广览兼听,必欲每事洞然其情,非大过人之聪明,其能不颠倒眩惑乎?
仁宗皇帝以天纵之姿,留神政治,如石宗道不能以韩中正面欺,非聪明过人,何以及此?
臣试论之。
夫官为详覆,刑狱所系,居其任者,尽循三尺以示至公,犹惧或失,而况不习律令,安能办职哉?
宗道判刑部,宜于此尽心,而乃谬荐中正以为详覆
中正尝坐失入人罪,而不得改秩,其事见于畴昔引对坐之时。
宗道私窃自料,以为人主万机之烦,决不能记此,遂敢面欺,必且讳其所犯,以幸不察。
然而仁宗一见觉之,宗道即被罪,此聪明之实,所以能服天下也。
当是时,王钦若宰相,盖先朝旧德也。
宗道欺君,其罪固大矣,钦若得为无罪哉?
朝廷进用人材,未有不由宰相者。
其人有过,而宰相不知,以荐于上,虽曰不明,犹或可恕;
宗道主举中正仁宗方以失入事问其人是否,而钦若应声以为是,则中正之不可用,钦若固已熟知之矣。
知其人之不可用,听宗道之言而固容之,必待人主问而后对,非朋奸罔上而何?
臣以是知钦若非忠臣也。
且一详覆官用非其人,于朝廷举措未为大害,然必劾之者,罪在罔上耳。
苟于其微置而不问,则小人欺君之计日浸以长,后之启拟必有大于此者,其害政未易言也。
古之所贵于慎微者以此。
故臣尝谓治天下之术在用人,而用人之术在察知其情状。
共工之象恭,鲧之方命,自驩兜、四岳咸荐之,而尧独能察焉,以为不可。
观诸此,然后知仁宗皇帝用人之术上与尧合。
图治功者,可不念哉!
《唐书·李珏传》:「杜悰领度支有劳,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
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愿陛下自断』。
珏曰:『祖宗以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曰平章事
君臣相须,所以致太平。
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
臣窃谓人主之操术无他,慎择宰相,委任而责其成功,如是而已。
至于人材之用舍,爵禄之予夺,则执其柄以诏王,实宰相之职。
唐文宗陈夷行、李珏等为相,岂不欲以朝廷事尽付之,而责其效职哉?
杜悰户部尚书,而夷行无所可否,乃曰「恩权予夺,陛下自断」。
呜呼,是安用彼相邪!
夫本在于上,末在于下,本末而上下之分定,治功所以成也。
夷行身为相臣,而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人主,不知其所任何事哉?
虽然,当开成中夷行亦号一时贤相,不幸与李珏、杨嗣复等并用。
嗣复得君,与为党,故夷行疾之,数争事于上前。
一日,文宗王彦威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于嗣复
夷行对延英,问除二镇当否?
夷行曰:「苟自圣择,无不当也」。
嗣复曰:「若用人尽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得嘿然」。
臣以是知夷行介特而悻直,意谓嗣复辈党与既成,则进退人材与己相违,故于除用,不肯任责。
且人主用人悉从执政启拟,是谓合天下之公议,不然命由中出,必有招权卖恩,而私于人主者。
夷行计,便当与上别白是非,若其人果贤,虽不由于启拟,用之不害为公;
有如不材,宜白去之,不当循嘿自避,以取诮于后世也。
大抵文宗有励精图治之资,其失在于不能去朋党耳。
尝曰:「窦易直劝我凡宰相启拟,五取三,二取一。
彼当劝我择宰相,不容劝我疑宰相」。
然则文宗岂不知任相之道哉?
至于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见讥史氏,此其于知人之明有所未尽,而朋奸得以欺之也。
傥能即夷行应答之际,诘其所因,慨然破嗣复之党,而正夷行唯阿不任责之罪,则唐之威令当是复振矣。
文宗不知出此,惜哉!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称太宗、明皇之盛,曰:『朕不佞,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幸而至此乎』?
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厉己,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才能出;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
将帅择,士卒勇矣;
官师公,吏治辑矣。
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
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
言之不行,无益也;
行之不至,无益也』。
曰:『美哉斯言!
朕将书诸绅』」。
臣窃谓自古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焦心劳思,变法更令,若将措天下于唐虞三代之上;
而夷考其治,终有愧于前世者,其故何哉?
稽其名不求其实,慕其时不行其道,故用力虽多,功效蔑如也。
且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德业之盛,无如太宗
故除隋之乱,比迹汤、武;
致治之美,庶几成、康。
至于明皇,虽晚节不兢,而开元之政,亦后世罕能及之。
然观二君所以能致此者,岂无其要哉?
不过李绛所言数事而已。
臣请得以备论之。
夫人主诚能正身厉己,则所以表天下者,动用周旋,举得其正,孰得而违之;
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则所以取于人者,是非好恶,悉由至公,孰得而惑之。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则委任之重,所以责成功者专也;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则礼貌之隆,所以资启沃者深也。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窃位素飧之人退,而材能自出矣;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承恩负宠之人寡,而怨旷自销矣。
将帅择而士卒勇,则外侮不患乎不却;
官师公而吏治辑,则内政不患乎不举。
以至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是皆人主夙夜躬行,无一敢怠者。
太宗、明皇用此以致贞观开元之治,其效不彰彰可考哉!
非独太宗、明皇为然,虽尧、舜三代圣哲之主,其所行亦不出此,是宜宪宗有问,而李绛对之悉也。
《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
夫祖宗之谟、烈,垂之天下,所以启佑后人,为之后者,亦监其成宪举行之而已。
宪宗有言:欲无愧谥号。
则其措意施设,岂不韪哉。
观其慨然发愤,志平僣叛,能用忠谋,不惑于群议,卒收成功,以至元和之治,唐室号称中兴,则二祖之道德风烈如所云者,信乎其能行之矣。
至于不克有终,与明皇同讥史氏,此无他,由其信用非人,所以驯致其祸,莫之悟也。
呜呼,惜哉!
《仁宗君臣政要》:「上尝问都知守忠曰:『卿出入中外,闻有甚议论』?
守忠曰:『皆言陛下仁慈圣德。
但朝廷好官美职,及清要差遣,皆是两府亲旧方得进用,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
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上默然良久,曰:『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
故君知其道,臣知其事。
朕若一一自任,非无为责成之理』。
守忠愧拜而退」。
臣尝观苏轼颂仁皇帝之德曰:「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惟其善于用人,是以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
呜呼!
仁宗皇帝可谓得君人之道矣。
夫君人者有四海之大,应万几之烦,不委之人,曷以济哉?
故必延登一时老成名德之士,寘之廊庙,而使之修其德业。
政事无巨细,悉以责其成;
人材无内外,悉以听其用。
吾于此尚复何为?
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传》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
此不易之理也。
自昔尧、舜、禹、汤、文、武所以用天下而有馀者,亦岂弊弊然以其身亲之哉?
至于后世不能慎择大臣,为大臣者又复怀奸挟私,不能仰称委任之意,于是人主始欲收其柄,而不使之专也。
故进擢才能,关决事务,一切劳其心志而自为之,若将与臣下争功者,名之曰「忧勤」,其实以上兼下,非秉本执要之道。
顾如是区区,亦焉用彼相哉?
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所任执政皆极当世之选,如韩琦、范仲淹、富弼尤其彰彰者。
方是时,百官效职,而人无弃材,庶功即叙,而事无遗策,真所谓人主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者也。
而王守忠乃云「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守忠小人,将以是疏间君臣而行其私。
赖明圣觉之,以谓「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大哉王言!
兹所以为仁宗也欤。
夫以仁宗临御之久,在列精白承休,而守忠何者乃敢阴肆其说,乱惑主听,以此见小人应对之际,不可不察也。
宇文士及唐太宗南衙群臣面折廷诤,陛下不得举手。
明皇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然则自古小人处心积虑,乘间进说,未尝不欲导人主于非义,惟在听之如何耳。
仁宗之聪明,能使谗者愧拜而退,盖可为万世法也。
《三朝宝训》:「端拱元年太宗宰相曰:『国之兴衰,视其威柄可知矣。
五代季丧乱之后,权在诸侯,征伐不由朝廷,怙势内侮,故王室微弱,享国不久。
太祖光宅天下,深究兹弊。
暨朕纂位,抑亦徐图其事,思与卿等慎守法制,务振纪纲,以致太平』」。
臣观人君所以能号令天下者,威柄在我而已。
方太平无事,朝廷之纪纲法度具在,虽有奸雄,孰敢妄作?
故操持予夺之权,未尝不出于上也。
至于末世,人习宴而不知有鸩毒之祸,凡所以驭下之具悉从废坏,是以国势骎弱,主权暗移,使匹夫孺子尺兵在手,皆足以作难,况奸雄哉?
有天下二百年,而高祖太宗之纪纲法度固无不善也。
天宝以后,日渐陵夷,方镇擅权,连城相望,彊臣悍将,拿兵忿争,而尾大不掉之患,终世莫之能救。
五代承之,其弊尤甚。
当是时,威柄在人,天子惴惴然不得摇手。
呜呼,天下岂有是理哉!
迹其祸败之由,盖以制之不早,所谓养虎而自遗患者也。
观德宗姑息藩镇,至有终身不易地者。
宪宗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
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振中外,德宗将代之,惧其变,以问崔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
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
大抵朝廷之势,得人则张。
祐甫相德宗,吉甫宪宗,皆能有所设施,故其效昭然,有足称者。
惜乎二宗之德业俱不克终,遂使祸胚胎,卒抵败乱。
岂不以假其术智,特以排难于一时,而不知复收其柄,立以法善其后故也。
故臣尝谓国势所恃以安彊者,莫重于兵,而所以危国者亦莫甚于兵,顾上之人御之之术如何耳。
方无事时,听受节制,若女子然,东西唯命,吾尚何忧;
及其植党渐固,而挟之以恣横,豢养滋丰,而纵之以骄侈,于是怙势长恶,始有慢命不虔之事。
圣人虑祸于未萌,岂不思有以制之乎?
昔者晁错欲削诸侯,而七国亟反,盖削之非计也,曾不若主父偃之策之为善耳。
偃之说以谓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则其国自弱。
然则为唐室计者,外而藩镇,内而彊臣悍将,其权固不可遽夺也;
傥能用偃之说,而众建偏裨以分其威,稍令出戍以散其党,则庶几阴夺其势,而主柄专于上,岂不伟哉!
柳泽有言:「勿谓何伤,其祸将长。
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太宗皇帝能于立国之初,监前代之失,欲收其威柄以致太平,则其先见之明,后世所当法也(《华阳集》卷二二。)
宪宗:「宗」原作「者」,据四库本改。
洪州延庆寺碑铭 五代至宋初 · 徐铉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徐公文集》卷二六
若夫名区胜境,真灵之所徘徊;
通都大邑,游居之所走望。
故其府朝之制度,里闬之延袤,宫庙墠坛之肃,禋祀荐享之严,无不及焉,必可观也。
豫章古郡,通楚要津,万灵所宗,百宝攸集。
龙剑之气炳耀于列星,金冶之精腾光于峻岊。
飞锦帷于仙馆,植铁柱于重阴。
方志所传,奇踪可见。
而故老复言晋元帝即位之岁,郡人有耕于东湖之艮隅者,获璃像焉,其高三尺,其状殊异,守臣上启,诏立寺以处之。
岁纪迭更,荐奉无绝。
至唐大和三年文宗皇帝以梦寐通感,特诏修崇。
僧普愿者,率励众力,创造飞阁,极高明之制,尽临观之室,瞻仰之徒,胜赏仍在。
会昌沙汰,旋更殄夷。
时有寺主僧神确,躬奉瑞容,瘗于堂下。
大中改制,将复修完,像遂堙沈,求不可得。
而灵迹所在,群心未忘。
咸通二年连帅严撰表请重建,因纪诞圣之节,署为延庆之寺,子来之力,云构如初。
广明中,巢寇乱常,群盗蜂起,三灾所及,寺复焚如。
光启二年廉使王师甫即其故基又加营缮。
自时厥后,百载于兹。
市朝屡更,兴废不及,名人上士,增饰相因。
国家奄有寰区,普恢教法,人识修心之旨,家怀祈福之诚。
此邦之人,素多尚信。
千里之地,频致丰穰,户有馀赀,居多暇日。
监寺僧智清,勤行其道,时省其庸,推诚以化人,节用以成务。
峻其卑庳,缉其倾颓,改作正殿及廊庑共七间。
疏楹广厦,雕甍藻棁,琐窗洞户,珠网金铺,蹇产鸿纷,深沈焕烂,阙政备矣,能事毕矣。
观其康庄旁达,闾伍绮分。
西则崇山隐天,烟霞韬映乎其上;
前则平湖弥望,鱼鸟翔泳乎其中。
虽复观雉接连,车马回合,萧然人外,自远世纷。
信乎栖息之场,习静之地也。
僧契缘摄赞其事,不朽是图,伐石为碑,以文求我。
铭曰:
至哉玄贶,邈矣坤珍!
凝为异像,以祐斯民。
灵心所格,精舍攸因。
其神或隐,其迹宁沦?
废兴在运,启焕由人。
有美清师,勤行其道。
彼都人士,服义承教。
率是众力,完斯庙貌。
秘殿穹隆,层轩窈窱。
胜事精严,丹诚至到。
名山雄雄,大江溶溶。
五侯之国,千里之封。
灵场隐轸,道气明融。
神明所相,有感必通。
刊名法宇,永无穷。
柳公权联句1093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五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贵公子雪中饮,醉馀,倚槛向风,曰:「爽哉,快哉」。
左右有泣者。
公子惊问之,曰:「吾父昔以爽亡」。
楚襄王登台,有风飒然而至,王曰:「快哉,此风寡人与庶人共之者耶」?
宋玉讥之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而有之」?
不知者以为谄也,知之者以为讽也。
唐文宗诗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柳公权续之曰:「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
惜乎,时无宋玉在其傍也(《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七。)
向:原缺,据《稗海》本《志林》补。
文宗访郑公后得魏谟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
唐文宗览贞观事而思魏郑公之后,亦有意于善治矣。
虽然,唐室凌迟,未易兴起,非高才伟人,无足以图之。
而信训、注之狂谋,几陨宗社。
良可叹已。
至于奖魏谟之极谏,愿处于无过之地,亦贤君之用心也。